終於到了與薪鷹相約的日子,梅長蘇隻身騎著馬,到山道旁的亭子,薪鷹已經在亭子裡等了,而單凡羽站在他的身旁。
「在下蘇哲,見過薪將軍。」
「蘇先生請。」薪鷹請梅長蘇坐下,並示意讓單凡羽退到外圍去「蘇先生約我密談,是否真有還我皇家身份的計策 ?」
「只要讓軍侯們交出兵權,薪將軍要回復皇子身份便不是難事。」
「收回兵權談何容易?他們會自己交出來嗎?」
「沒錯,他們會自己交出兵權。」
「先生這是在說笑嗎?」奪得兵權,是大渝帝和薪鷹多年的目標,但除了十三年前得到一個殘破不堪的皇屬大軍,可說是一無所獲,梅長蘇這麼一問,倒讓薪鷹有些冒火。
「蘇某這才起了頭呢!」梅長蘇其實是有意激怒薪鷹,談判時越冷靜的一方越有勝算「薪將軍和貴國皇帝都是忠厚之人,為了取得政權,實實在在的培養軍隊,建立軍勢基礎要壓倒軍侯。如此做法,一旦順利取得政權,那就是扎扎實實達到萬民歸心的狀態。但是,這過程太不易,變數也太多,相信其中的困難,薪將軍這些年來已有所體會。」
「正如先生所言,方才是在下冒失了。」薪鷹向梅長蘇點了個頭,以示歉意。
「那麼,我就接著說了。薪將軍是否認為擁有軍權等於擁有政權?」
「那是當然,拳頭大的說話大聲,不是嗎?」
「大渝以軍武立國,自然會這麼想了,但權政真的只能靠武力鞏固嗎?」梅長蘇拋出了一個疑問。
「先生的意思是?」
「若是能提高文官的位份,改變現在以兵力為尊的狀況,就能夠得到政權。」
「……」薪鷹沉默了一會兒,細想梅長蘇所說的話,突然握起了拳頭瞪向梅長蘇「你既知大渝以軍武立國,卻要我國放棄武力,到底是何居心!」
「不聽話的兵,留著又有什麼用呢?薪將軍出征前,那些有兵權的武官們是什麼態度,應該還記得吧?」薪鷹這仗打得不進又不退,是因為雖稱十萬大軍,但其實只是烏合之眾,實際戰力根本不足以取勝,不能冒然進攻。皇屬大軍是他們父子唯一的希望,不能隨便折損,而只帶了一支不敢進攻的軍隊,肯定是因為其他的軍侯不願援助。再強的兵,不能為己所用,也等於是沒有,梅長蘇正在一步步攻下薪鷹的心防。
「呵!」薪鷹冷哼了一聲「就算如你所說,難道你這不是趁機削弱我國武力之計?麒麟之才名不虛傳哪!一面像是為我著想,一面又為貴國鏟除後患,要是真聽了先生的話,怕是大渝就被你們給吞了吧!」
「薪將軍,且不論大梁有足夠的戰力對付大渝。難道除了考慮我的法子,薪將軍還有別的辦法?」即使大渝出動全部戰力,大梁也還能夠應付,這點梅長蘇不是虛張聲勢。在大梁自保無虞的狀況下,就得讓薪鷹明白,他除了聽自己的,別無選擇。
「先生隻身前來,要獻計與我,不怕我過河拆橋?」
對於薪鷹這樣的問題,梅長蘇回應了一個「願聞其詳」的表情。
「像是我先聽了先生獻的策,再以麒麟才子為人質,脅迫大梁,贏得此戰的勝利。」
梅長蘇聽完,露出了淺淺的微笑「薪將軍真的認為我是一個人來的?」
「!」薪鷹見梅長蘇神色自若,不禁瞄了一下兩旁,周邊荒煙漫草,說裡面躲了人,也並非不可相信。
「不過說實話,薪將軍若是想這麼做,就不會對蘇某說這些了吧?」要是真的有歹念,做就是了,實在不需要特地說出來,梅長蘇知道這場談判薪鷹絕對會同意他的計策「再說,只是從我這裡將計策聽了回去,這河就過得了嗎?」
「兩國相爭,沒有好處的事,你怎麼會做?究竟為什麼要幫我,你的目的是什麼?」大梁戰力壓得過大渝,卻不直接攻打,反倒幫起了弱勢的己方,這讓薪鷹猜不透梅長蘇的意思,只能先小人之心一番了。
「並不是有戰力,就非打不可,我國將士是賭上了他們命在作戰,這點貴國將士也一樣,誰身上流的不是紅色的血?只有對生命一視同仁,才有和平與安居樂業,戰爭只是折磨百姓而已,能夠不打,對雙方都好。薪將軍願意聽聽蘇某之計了嗎?」
「先生請說吧!」梅長蘇的話都說到這兒了,就當是被騙聽聽也無妨。
「得民心者得天下,只要薪將軍能記得這一點,政權就不一定要靠軍權來得。」
「先生還是說說如何讓軍侯自己交出兵權吧!」梅長蘇所言,薪鷹只覺得是在說教,而感到不耐煩。
梅長蘇淺淺一笑「將欲取之,必先予之。想要軍侯手上的兵權,就必須要拿東西來交換。」
「我有什麼能換?」
「文官的政權。」
「現在文官被軍侯壓得死死的,他們怎麼可能願意換。」薪鷹相當不以為然。拿沒有價值的東西做交換,是不可能有效果的。
「所以必須要做到兩點,第一,是提升文官的地位;第二,是離間軍侯之間的聯繫。要提升文官的地位,需要長時間的經營。大渝重視軍武,文官幾乎只是裝飾,才會造成軍侯擁兵自重,從現在起,要提拔和賞賜文官,刑部、吏部、禮部、戶部、工部,只要有貢獻就要重賞。當然,武官打了勝仗,也一樣賞賜,只是他們很快就發現,靠軍功領賞不如文官容易施展,這時可以找其中一個心生不滿的軍侯,遊說他放棄兵權,就給他一個尚書的位置,並且封賞他,讓其他的軍侯眼紅,然後再對串聯的軍侯放話,說他們其中有人,受到大渝帝的賞賜,不想再和他們一起牽制大渝帝。這是要造成他們互相猜忌,接下來如果他們自相殘殺,那麼大渝帝可坐收漁翁之利,或者他們會爭先恐後的交出兵權,換取職位,大渝帝就可以確實收回兵權了。」
「說得容易,這收回兵權就在先生三言兩語之間完成了?」
「做起來的確沒有說得容易,薪將軍需要的是決心,除此之外,還要找出與您站在同一陣線,可以作為說客的人。」
「決心當然有,但說客…」
「薪將軍和大渝帝至今可以說是孤軍奮戰,這個說客人選,只要多與朝臣接觸,一定會有所收獲。大渝帝要鞏固政權,就必須與朝臣團結一心,這要靠私下探訪和細細謀劃,只要有決心,並非難達成之事。若是無法踏出第一步,那麼薪將軍就繼續守著皇屬大軍,等待不知哪天會降臨的機會吧!」聰明人也許不多,但也不可能沒有,只要所堅持的信念能說服對方,就能為己所用。大渝帝多年來受軍侯控制,就是因為想法太過單純,又欠缺謀略。現在梅長蘇出了計策,若大渝帝和薪鷹還沒辦法執行,那他們也只能繼續活在受制於人的不平之中了。
「…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,但我有一個疑問。」這時被梅長蘇諷刺,薪鷹雖然不悅,卻沒有動怒。
「將軍請說。」
「你將收回兵權的計策都告訴了我,不擔心我大渝壯大,反攻你們?」
「薪將軍,眼前這關能過,再去想成功後的事吧!我只能說,當你們在努力取得兵權的同時,大梁也不會閒著。」大梁只要能爭取到時間,建立北境防線絕對比大渝帝取得兵權要快得多。說穿了,梅長蘇來獻策並非是要談條件,而是引導大渝做出對己方有利的決定,實際上大渝怎麼做,對梅長蘇來說,都是可以見招拆招的。
「是我問錯了。」薪鷹雖然還是不能完全相信梅長蘇沒有企圖,但也認同了他的計策。有了方向,剩下要靠自己的決心和努力,懷疑梅長蘇沒有任何意義「那麼現在這一仗要怎麼結束?」
「自然是不打了,但總要做個樣子,才能回國交待。三日後,我軍會帶人攻向梅嶺,一回合內,我軍便會撤退。薪將軍可以說疑心有埋伏,下令不追擊,全軍原地修整,很快薪將軍就會收到我軍已退兵的消息,接下來怎麼利用、回國如何交待,就請薪將軍自行謀劃了。」梅長蘇站了起來,向薪鷹拱手行禮「蘇某告辭。」
不向薪鷹多做解釋,是因為不論薪鷹信或不信,大梁軍都足以應付,即使梅嶺撤退後,大渝軍追擊,梅長蘇也會事先做好準備,確保全軍不受威脅。不過他也不認為薪鷹會這麼做,因為兵法實實虛虛,大梁軍說撤就撤,不疑心有埋伏,反而不合情理。
梅長蘇走出亭子,牽了馬,向一旁的單凡羽點頭示意,就上馬離開了。
單凡羽目送梅長蘇,發現薪鷹走出亭子,就轉過去「可以相信他說的話嗎?」
「姑且相信吧!麒麟才子的計策,果然是我們想不到的。而且他防守的密不透風,我們的戰力又不如大梁,除了照他說的做,沒有更好的選擇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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